《十分寮》
作者:醫學四 吳佩叡
夏日的午後,悶熱、煩躁。
火車駛出地下,映入眼簾的是那郊區空曠的風貌,隨著列車不規則地晃動,如雨林中蔽天喬木般的高樓大廈已被拋諸腦後,迎迓著我們的是另一番清新、幽靜。此時車窗外迅速流逝過的是都市的喧囂、嘈雜;迎面而來的則是前方鄉村的安恬、靜謐。
在瑞芳換搭平溪支線,光是坐在火車上就已吐納到那悠閒的氣息,一旁並行的煤貨火車,就像是引導著我們進入這山明水秀的地方。和朋友在「十分」下車,準備在這裡度過一個遠離塵囂的下午。
十分這個地方人們的生活緊緊依傍著鐵路,鐵路兩旁毗鄰著老街。雖是平日,遊歷的遊客不至摩肩接踵,青衫紅袖卻也三三兩兩地點綴著這個小鎮,為之增添了活潑、俏麗的色彩,少了一分擁擠,卻也多了一分溫情。
沿著鐵路旁唯一的一條小路走過,隨著小徑蜿蜒,前一眼才望見的山巒,後一眼竟隱身於平房之後,實是山重水複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啊!耳邊飄來沿路老街商家熱情的招呼聲,不過我們準備先一覽此地的山水之景。趁著火車甫駛離的時候,踏上一階一階枕木,前方似無限延伸的鐵軌,就像是踏訪尋幽之徑,此方風景,如此難得!
蜿蜒的路、徐徐的風,幽靜的山中午後。翠綠之旁、薄雲之下,飄下微微細雨,三兩點拍打著衣物,行人或撐傘、或坦然迎之,都一般的有致。撐傘微雨中,享受雨中輕快的步伐;坦身逢細雨,品嘗蒼穹落下的甘露。
蹀躞御石橋,橋旁是一弧小流,小流涓涓,彷彿傾欹的金甌洩出一泉弱水,似能伸手掬取一瓢飲。小流拍打著一旁沉睡的石頭,激起陣陣水花,石頭旁是類似壺穴般的河蝕地形。椎輪為大輅之始;曾冰為積水所成,一條河流的濫觴也是如此的纖細,這應該是基隆河上游某條不知名的小流,正悄悄的尋往那浩浩湯湯的懷抱。想來人也如那流水,由清純、懵懂無知歷經社會的歷練才得以「踵其事而增華」,然而,在閱歷世間百態後會不會懷念起那似璞玉般的從前?
步經一座吊橋,原擬探向山中更奇偉瑰怪的所在,誰知轉過身來,又再度與鐵路重逢,一顆一顆不盡相同的鵝卵石、一腳一印靠著鐵路行腳、一句一句哼著小調,走在鐵路旁,感覺只有閒適、只有愉悅!不期望能永遠駐足此境,但盼望在繁瑣的生活中能記著這份閒情!
自古懸泉發幽思,古今中外一般情。漫步輕浥翠綠的山中小徑,隆隆火車久久才經過一次,暄風徐徐地吹、微雨斜斜地飄,十分瀑布就隱身在這神秘境地。雨漸稀、天漸青、步漸緩、心漸幽,走在鐵路邊的小路旁,伸出手輕碰葳蕤的垂綠、迎受點點清涼,偶遇樹葉輕捎頭,不覺有異,但覺是與自然的互動有了回應。
來到十分瀑布的風景區,一走下石階,尚未望見瀑布就已聽到嘩啦嘩啦的流水聲。循著流水聲往前尋覓,遠遠就見到左邊斜對面石壁上「氣勢磅礡」的瀑布,倚著觀臺欄杆從側面欣賞,瀑布非惟單調傾瀉而下,而是流經滿布層層綠苔的石頭方涵身瀞潭,稜角互現突出於岩壁上的石頭讓流水迂迴而下,水流也是穿越層層阻礙後方成就這座既磅礡又奇險的懸泉。懸泉飛瀑向來就詩意無限,但就算水流湍急,這裡也不會是一灘死水,靜靜地觀看在瀑布旁的石壁上飛舞著一隻隻蜻蛉。蜻蛉,輕靈也,輕盈地在瀑布四周時飛時舞,也為這如畫風景點綴了生命的痕跡。
於觀景臺休憩已足,一行人準備一觀這瀑布正面的樣貌。扶著木製的扶手、沿著陡峭的山壁步下石階,到了瀑布正前方的觀臺上。若說在瀑布側面是觀賞其巧奪天工的自然刻劃,那麼立身正面就是體驗瀑布的氣勢了,在十分瀑布的正面,聆聽著瀑布水流不斷拍打著瀑布底下的岩石,視野所及除了中央豪情激昂的瀑布外就是兩旁植被遍布的山壁。彼其高大以臨我,在瀑布之前、在大自然豪壯的氣魄之下惟思及自己的渺小、微弱,在無可躲避的視覺衝擊之下敞開心扉,在瀑布之水瀉落瀞潭時也一併帶走心中的凡塵雜事。
風搖竹葉聲,日落斜陽影。在欣賞完一場自然的饗宴後,趁著夕椿未下之際踅回至老街,許多店家外、簷梁下懸著一排排的祈願竹筒隨著晚風搖晃,這是往來遊客們願望所繫。雖然這裡的美食較多樣,然而卻樣樣可口,我們找間老麵店坐下,品嘗著這裡獨特的美食、獨特的風味,當咬下一口刀削麵的時候,彷彿剎那間融入了、理解了當地的風俗、生活,和十分這個地方緊緊地融合在一起,這種暫時脫離臺北緊湊生活步調的感覺真好。
此時望向店門外,看到不少天燈冉冉升起,火紅色的天燈飾著漸暗的夜空,格外耀眼。升起的天燈,攜著人們的願望直達天際,天燈下面是祈願者張張殷誠盼望、祈禱的臉。經老闆說明得知,臺灣的放天燈習俗源自十分寮,當時年節時躲避盜匪攻擊而避難山區的村民,於元宵時派下山者確定安全無虞後放天燈為信號,也因此天燈是期待、是安全,是人們心中常存的希望。多年後的今日,人們藉著放天燈的習俗,不但默默連結了先人篳路藍縷的艱辛,更將願望繫在天燈上隨之起飛。
坐落在都市旁的窈然一隅,十分是個有山有水有人情的地方。河水慢流,為十分滋潤了靈氣;山雨輕飄,為十分渲染另一種沉靜、另一份安恬、另一樣都市人所缺乏的幽情。回程,踏步於熟悉的都市道路,耳畔諠譁聲依舊,卻好似和我隔了層尚未褪去的薄膜,心中難得的安詳。